特朗普的如意算盘

亨廷顿在2004年的《我们是谁？》中，正确预言了美国的精英阶层和公众间“对影响国家特性的国内及外交政策问题日益增长的不同态度，构成一条超越阶级、教派、人种、地区以及种族差异的重要的文化断层线”，却没有料到，“大众”概念本身在他逝世后，以远超他预计的速度发生了变化。

根据2020年人口普查，美国英语白人仅占人口的59%，形成了与其他各种族裔之和接近平分秋色的局面；2018年，西语拉美移民打通连接南北美洲的陆地赴美线路，形成了著名的“移民十字架之路”（Viacrucis del Migrante），并随着新冠疫情在2021年前后发展成稳定的“闯关潮”。

在拜登时代，拉美人以每年估计约100-150万的速度持续涌入美国；颟顸愚昧的民主党当局将“美国吸引非法移民”视为美国软实力和价值观胜利的表现对外宣扬，导致这条线路进一步吸引了以印度为代表的各非西方国家大批无脑亲美中下层阶级润人飞越大洋前来加入，演变成一场全球关注的舆论事件。

这种局面大幅加剧了特朗普支持者普遍怀有的“白人身份焦虑”。拉美裔移民与典型英语白人“相近但不全同”，信仰天主教而非新教，使用同属印欧语系、却不在英语所属日耳曼语族内的西班牙语；相比东亚裔和北美原住民等文化完全不同的族群，他们是典型的“异端”。“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怕”，对共和党和右翼白人来说，驱逐拉美人，本质上是争夺“谁属于美国”解释权的认同战攻势。

具体到这场行动的形式和观感，特朗普本人的政治考量可能包括：

1.引导白人民粹泄洪。

当前的美国，国际事务上仍受乌克兰和加沙两地战争的困扰，国内通胀高企、社会撕裂，无论是前些日子的“小红书大对账”，还是路易吉在纽约的一声枪响，都暗示着美国国内阶级矛盾已到了撕破窗户纸的临界点。

此外，美国的贫富差距和社会滑坡是有地域差异的。

在传统共和党白人主导的南方“红脖子”州，由于贫困，小规模的体制内爆进程已经先行开始：2月20日起，阿拉巴马州汉斯维尔市的警察局被全体停职，城市治安由其所在的卡尔曼县接管。

卡尔曼县大陪审团建议该市立即解散整个警局，因为其“更像个犯罪组织而非执法机构，并对公共安全构成持续威胁”——这些警察用联网系统私调外地的谋杀案破案进展报告、用工作手机买毒品、在医院吸毒、在证据室墙上掏了一个洞（随意进出篡改物证）、卖车牌信息、变卖和篡改居民电子数据、贩毒、教唆贩毒。而这一切被曝光，是因为他们一个同事因同时吸食芬太尼、加巴喷丁、地西泮、安非他明、卡立普多和美索巴莫过量，活活嗑药嗑死在了911值班室！

卡尔曼县警察局尚在世的主要警官（还有一个嗑药过量死掉了），中图为局长

“法律与秩序”本就是特朗普一直打造的选举形象，在边境没有理由例外。而通过把“白人找不到工作”的愤怒引向非法移民，把美国内部阶级矛盾塑造成族群矛盾、地域矛盾，与民主党大搞身份政治、底层竖切尤其LGBT进校园之类堪称“反人类”的操作其实如出一辙，是帝国主义的惯用手法。

笔者在这里将“美国底层白人与（拉美裔）非法移民的矛盾”划为美国社会的内部矛盾。对正常国家来说，这是不成立的，例如我国依法打击“三非”外国人、“越南新娘”和其他非法入境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什么笔者对美国最终得出了上述结论？这些留待另一篇文章再详述。

笔者认为，当今“美国”与拉美非法移民的矛盾，实际上是美国内部的阶级矛盾。笔者会找时间撰文，回顾美国移民史，并详细讨论这个问题

2.特朗普对新政府的服从性测试。

特朗普第一次执政期间一直被联邦政府这个工具的不顺手所困扰，并得到了深刻的教训：要改变美国的现状，必须扩大自己的权力。而他仅仅在联邦层级当选，在美国各州不对联邦负责、联邦公务员各自运转的体制下，这形成了一个悖论：他需要为自己所在的联邦政府扩权，但联邦政府不代表他自己。

这决定了特朗普目前在央地关系上采取的实用主义态度：当他需要执行力去推行自己的竞选承诺时，便毫不犹豫地为自己的联邦政府扩权；但当他认为自己辖下某个机构中民主党的势力或理念实在太根深蒂固、己方一时无力掌控时，就宣扬美国初期的“大州权”理念予以直接拆除。

他对联邦教育部、美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和国家卫生研究院均是如此，甚至对“美国国际开发署”这种无法直接用于对内镇压的特务机构，也同样弃如敝履，毫不可惜。

然而，美国“前特朗普时代”漫长的两党分肥盛世，在联邦的公务员队伍中制造了大量像信教一样秉信“行政中立”、“美国例外”的老古董。从某种意义上，他们与拜登时代美国国务院那些因美国巴以问题立场辞职的官员是类似的人，他们把法条和三权分立原则看得高于一切，有基于自己认知的某种道德原则，拒绝无条件和总统一起摇摆。这使得他们随时可能成为特朗普施政的定时炸弹：

例如，就在2月25日，21名“政府效率部”员工集体辞职并发表了一封公开信，称“我们宣誓服务美国人民，遵守宪法誓词……但政治化的DOGE破坏了我们的誓言”，“不能利用我们的技术才华破坏政府核心体制、危害美国人的敏感数据或破坏关键公共服务”云云。

实际上，这些人并非马斯克新招的员工，而是从DOGE挂靠的“数字服务局”中借调的传统公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