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答环节

听众一：我强烈同意“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确实是逻辑上的下一步。但我怀疑美国是否愿意参与这一逐步推进的进程。

在欧洲，公众舆论在乌克兰问题上似乎更倾向于支持通过谈判结束战争，而政治领导人却朝着相反方向行动。

让我举一个例子。最近欧洲议会通过了一项决议，我引用一下，它呼吁“以一切可能的方式支持乌克兰取得胜利”。在我看来，这是以一种可怕的方式去呼吁持续战争。

您认为美国利益是否驱动其持续乌克兰战争？我认为美国的立场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阻止中国、欧洲和俄罗斯之间形成集团，因为从长远来看，这个集团可能比美国强大得多。

同时，出于同样的目的，美国还试图破坏德国与俄罗斯之间的关系，并挑起俄罗斯与中国之间的不良关系。

周波：谢谢，我知道既有人同意，也有人反对你的观点。

例如，《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保罗・克鲁格曼认为，支持乌克兰不会花费太多，但也有其他人持相反的观点。我认为目前美国很难找到解决方案，因为它实际上卷入了两场战争。美国认为中国是“步步紧逼的威胁”，所以他们想重点聚焦中国。这两场仗无疑会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所以我不认为他们希望战争继续下去，但正如我之前所说，没有人知道如何结束这场战争。

帕格沃什驻日内瓦主任巴萨诺夫：这是一场极其有趣的辩论。我长期支持“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原则，我明白在实现这个想法的道路上存在许多困难。就在奥巴马离开白宫前的最后几个月，他曾试图以此改变美国的政策。人们普遍认为他失败了，因为美国的盟国反对这一想法。

现在，我的分析是美国军方安排美国一些最亲密的盟国反对奥巴马的上述努力。

我认为我们需要考虑各种因素，包括新的因素，以便在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方面取得进展，解决更多问题，奠定坚实或更可靠的基础，包括你提到的中美之间战略稳定的重要因素，即人工智能、太空等领域。

我强烈认为，新的领域、新的能力或非核武器、非核力量正在成为一个越来越需要解决的重要因素。

有一点我需要纠正，俄罗斯关于在乌克兰使用核武器的辩论是一种错误的描述。基本上除了一些白痴，包括领导层的白痴以外，没有人提及在乌克兰使用核武器。问题是如何阻止北约的直接介入。我认为我们需要推进 “不首先使用核武器” 的理念。我们需要开始认真讨论这些想法如何运作，通过二轨外交开始。令人遗憾的是，一轨外交存在很大的障碍。我不是说不可能实现突破，但确实存在障碍，并且有必要明确利益、关切、目标、步骤、障碍等等。谢谢。

周波：谢谢你的长篇评论。因为你没有提出问题，所以我就不回应了。

主持人：非常感谢。来自蒂莫西・赖特的两个问题。“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条约是否包括签署国在军力态势方面的改变？例如，各国继续保持接到警告就发射态势；核战争仍可能因这种误算或意外而发生。所以问题是，你是否认为有（不首先使用的）政治声明就足够了？其次，中国说它不会参与核军备竞赛，却在增加核武器平台和运载工具的数量。所以他认为所有迹象都表明中国将继续扩大其能力，那么这与中国的立场相符吗？

周波：好的，让我先回答第二个问题。首先，我认为中国增加核武器数量（如果真的发生的话）幅度不会很大，因此这不应该被视为核军备竞赛。是的，拥有更多核武器，正如我所说，这也意味着中国需要使其核力量现代化，因为中国希望使其所有军种现代化，而火箭军也是其中之一。

现在让我来回答第一个问题。如果所有国家都承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实际上，你将自己置于全世界人民的监督之下，人们会看你是否真的能遵守承诺。如果所有有核国家都说我不会首先使用，那么这将能鼓舞无核国家。想想看，核武器国家，尤其是美国这样一个最强大的国家，为什么需要首先使用核武器?

如果一群弱小贫穷的国家之间结盟以自保，我可以理解。但如果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间结盟，那么我就无法理解。如果你是最强大的国家，人们知道攻击你的后果，因为你有足够的报复能力。那么为什么你不能承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呢？这不会降低你的报复能力。这就是我的观点。

我也知道现在各国要采纳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政策实际上有多困难。但我相信，一旦政治条件成熟，就可能会有合适的时候。2000年我们同意核武器互不瞄准对方之前，美国也有人说，这怎么可能现实呢？我们考虑的是对方的能力，而不是意图，因为意图一夜之间就能改变。但是，印巴核试验为核大国提供了一个机会，核大国必须表现出团结，必须表明反对核试验，因为这种反对的立场符合《不扩散核武器条约》。

不扩散核武器条约Wikipedia

主持人：我们还有一些问题。安德鲁的问题是，如果一个恐怖组织开发出核武器并威胁到任何一个世界大国，会发生什么？“不首先使用”政策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发挥作用？大卫问道，为了实现“不首先使用” 政策，你认为中国可以或应该向美国在东亚的盟友提供哪些保证？

周波：关于恐怖分子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他们有核武器吗？或者他们会首先使用核武器吗？如果他们首先使用核武器，你进行报复是完全合理的，对吧？但是真正的问题在于，你如何用核武器报复一群很容易隐藏在某个难以被探测到的地方的恐怖分子呢？

让我们谈谈东亚与中国。在任何情况下，中国会对任何国家首先发动核攻击吗？中国宣称对南海的很大一部分拥有主权，但到目前为止，中国根本没有对东南亚的任何国家发出过使用武力的威胁。中国甚至正在与东盟谈判南海行为准则。同样道理，为什么中国会想用核武器攻击无核的日本呢？你很难举出一个例子来说明中国有对东亚任何国家使用核武器的意图。

我给出的唯一例子是关于朝鲜，我认为，即使朝鲜不时地用疯狂言论发出威胁。但实际上，任何核武器的发射，即使是小型战术核弹，都是自杀行为，因为朝鲜半岛太小了。尽管有这样的言辞，但除非他们想自杀，否则他们很难做出这个决定。唯一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想自杀呢？答案是除非他们认为自己无法再生存下去，他们想与你同归于尽。

听众二：谢谢。您能评论一下你们和朝鲜之间的关系吗？

周波：各方就朝鲜领导人是否理性有很多争论。但是如果你看看过去20年发生的事情，我认为可以说朝鲜走边缘政策很成功，对吧？走边缘政策需要大量的算计，这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就像是在走钢丝。所以我认为朝鲜领导人是理性的。

听众三：谢谢。我担心的是，在涉及台湾的冲突中，冲突压力是否会超过使用核武器的界限，以致我们仍然可能面临核战，特别考虑到非战略核武器。

周波：中国有具备核能力的中程导弹。这是事实。但中国仍然承诺不首先向任何国家使用核武器。

我们把台湾人民称为同胞。我们怎么会对我们称为“台湾同胞”的人民使用核武器呢？所以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情景，但危险的是我刚才所说的。一些美国人，比如前国防部部长帮办以及一些智库公开叫嚣要美国在台湾海峡使用核武器。

现在，你可以很容易地在网上搜索到这些信息。从历史上看，美国人曾谈论过对中国使用核武器。所以在这一点上我必须进行比较：当西方谈论俄罗斯时，他们害怕俄罗斯会使用核武器；但当他们谈论中国时，似乎他们并不害怕中国较小规模的核武库。相反，他们谈论对中国人首先使用核武器。所以对中国人来说，简单的逻辑是我们必须增加我们的核武库。对我们来说，正如我之前提到的，这只需要一个政治决定。所以我想说，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工业国家，西方国家真的应该为中国到现在为止如此克制而庆幸。

听众四：如果我们确实同意了一项全球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政策，或者甚至是中美之间的双边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政策，那会怎么样呢？在所有核国家都同意一项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政策之后，你认为下一步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来进一步推进呢？

其次，如何对无核国家提供消极安全保证？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呢？

周波：尽管我提出了这个建议，认为隧道尽头有一线希望，但是希望之光很微弱，并不明亮。是的，对我们来说做到这一点很困难，尽管我相信这是正确的事情，并且对所有有核国家来说都是可行的。

之后，我认为我们必须讨论前进的道路，因为全面核裁军是人类的目标。

让我再给你举个例子。我刚刚简要提到了我们在外太空的竞争。中国和俄罗斯表示不在外太空部署任何武器。我认为这很有意义。我们在地球上不是已经有足够多的武器了吗？为什么还要在轨道上放置武器呢？还有什么人类的愚蠢行为比在太空放置武器来攻击自己的星球、自己的家园更严重呢？

但是美国和西方国家认为不在轨道上部署任何武器是不可能的。但我仍然相信不部署武器是可能的，因为迄今西方国家也没有把他们部署在太空的东西描述为武器。

如果普通大众认为我们在外太空没有任何武器，那么气氛将会轻松得多。中国和俄罗斯的提议是基于《月球条约》的，这是从《月球条约》向前迈出的一步，该条约禁止在月球上部署任何武器。如果你们不在月球上部署任何武器，那又为什么要在轨道上的任何地方部署武器呢？如果不是因为美国对绝对霸权的渴望，它又为何要这么做呢？

听众五：我觉得中国的邻居们担心的不仅仅是中国的核武器，更是中国巨大的经济实力、庞大的军队，以及我认为的一种扩张主义态度，比如想要控制南海。或许这阻止了美国宣布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政策，因为它们想保留阻止或遏制中国的权利，比如说，防止中国扩张并占领美国盟友的领土。你怎么看？

周波：首先，对包括我在内的任何一个中国人来说，中国经济的蓬勃发展确实是一件好事。中国的军事力量确实在不断增长，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如果你谈到南海问题，中国并没有阻碍任何在南海的自由航行船只。每年有大约十万艘船在南海通行。你可曾听到过这些船只中有任何一艘抱怨中国阻碍了航行自由吗？是的，中国与一些东盟国家存在领土争端，但人们忘记一件事。这些声索国之间本身也存在重叠的声索。所以问题不仅仅存在于中国和东盟国家之间，问题在于中国看起来比这些国家要大得多。大让人觉得敬畏，小让人觉得可爱。人们喜欢小的东西，包括小黄瓜、小番茄。这是人类的本能，而不是理性。这是我能给出的唯一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