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追索的文物，大多是当代非法出境”

英国著名法学家、人权律师杰弗里·罗伯逊（Geoffrey Robertson）曾表示：“大英博物馆的受托人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赃物接收者，他们的大部分‘战利品’甚至都没有公开展出。”

作为藏有大量各国珍品的文化机构，大英博物馆文物失窃的消息不仅震动英国，也同样牵动所有在大英博物馆有文物的国家的心，希腊、尼日利亚等国纷纷要求大英博物馆归还其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的文物。

近日，“请大英博物馆无偿归还中国文物”冲上微博热搜第一，不少网友认为，既然大英博物馆无法保管好馆藏文物，就应该把它们送回自己的国家。与此同时，一部名为《逃出大英博物馆》的短剧也引发观众强烈共鸣，登顶多个短视频平台的热搜榜。

一条条热搜的背后，是中国人对流失文物早日“回家”的期盼。

霍政欣表示，这些年文物回归的主要途径有购买、捐赠和双边执法合作。

“随着中国人越来越富有，中国的机构或个人通过参加海外商业拍卖的方式，实现了一批中国文物的回流。”霍政欣说。

但他指出，这种方式并不值得鼓励，“很多文物是以非法途径流出中国的，中国政府并不赞成通过竞拍的方式回购流失文物，尤其反对、禁止国有机构参与商业拍卖。我也注意到，有一段时间，一些国际拍卖机构故意打着中国流失文物的旗号，激起中国人的民族情绪，导致中国文物在国际拍卖市场上的价格一路飙升。”

2009年2月，中国商人蔡铭超以3149万欧元拍得圆明园鼠首兔首并拒绝付款，后由法国皮诺家族从原持有人手中买下  图源：视觉中国

第二种途径是海外华人华侨、港澳台同胞、国际友好人士或机构通过捐赠的方式促成中国文物回归。例如法国皮诺家族在2013年向中国无偿捐赠圆明园兔首、鼠首铜像。2016年，台湾佛光山星云大师向大陆捐赠北齐佛首造像。

第三种途径是中外通过双边执法合作追回文物。包括中国在内，有143个国家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禁止和防止非法进出口文化财产和非法转让其所有权的方法的公约》的缔约国。同时，中国已经和24个国家签署了关于防止盗窃、盗掘和非法进出境文化财产政府间双边协议。

“例如美国，尽管这些年中美关系遇到了一些挑战，但美国还是根据双边协议，多次向中国返还非法出境的文物。”霍政欣说。

当地时间2023年5月9日，美方向中方归还两件北朝至唐代围屏石榻  图源：中国驻纽约总领馆官微

霍政欣表示，有些文物的回归还综合了谈判和诉讼的途径，例如2019年意大利返还796件套中国流失文物就经历了十几年，“当时文物在意大利被扣之后，对方通知我们参与当地的刑事诉讼，我们胜诉之后，意大利方面再把文物返还中国。”

另一件让霍政欣印象深刻的案件，是章公祖师肉身坐佛像案。2015年3月，章公祖师像在匈牙利一个博物馆展出时，被福建的村民认出。经确认，此佛像正是福建大田县阳春村20年前被盗的章公祖师像。据悉，20世纪末，荷兰收藏家奥斯卡·范奥维利姆（Oscar Van Overeem）以4万荷兰盾的价格购得章公祖师佛像。

随后，阳春村村民踏上了漫长而艰难的跨国诉讼之路。

据霍政欣介绍，此案在荷兰败诉，“法院的理由是主体资格不适合，因为起诉方是村民委员会，荷兰法中没有村民委员会的概念。后来福建三明中院和福建省高院都判决原告胜诉，要求被告奥斯卡返还章公祖师像。”

这是中国法院首次就海外流失文物行使管辖权并作出判决，意义重大。不过，章公祖师像尚未回到中国。“对我国法院判决在域外得到承认和执行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霍政欣说。

阳春村民委员会的代理律师徐华洁去年接受媒体对话时表示，已持有确权、判令返还的生效法律文书，佛像回归应该只是时间问题，“民事诉讼在任何阶段都可以进行和解，当然也包括执行阶段，也不排除通过外交手段解决相关的问题。”

章公祖师肉身坐佛像  图源：新华网

自1949年至今，我国通过执法合作、司法诉讼、协商捐赠、抢救征集等方式，成功促成了300余批次、15万余件流失海外中国文物的回归。

然而，与流失海外的中国文物相比，成功追回文物的比重仍微乎其微。

据霍政欣介绍，目前追索流失文物主要依据的多边国际公约包括：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禁止和防止非法进出口文化财产和非法转让其所有权的方法的公约》（简称“1970年公约”，中国于1989年加入）

国际统一私法协会《关于被盗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约》（简称“1995年公约”，中国于1997年加入）

“这些国际公约很重要，但各自也都存在限制。首先是没有溯及力，无法对公约生效前的文物进行追索。此外，‘1970年公约’只适用于博物馆等机构的文物追索和返还，‘1995年公约’规定所有被盗文物都应该返还，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但这部公约的缔约国至今只有54个，且绝大部分是文物流出国，像英、美等文物市场国都没加入。”霍政欣说。

“正因为国际公约缺乏溯及力，且约束力有限，我们难以通过法律途径去追索更早之前流失的文物。”霍政欣说，“目前我们追索的重点是当代流失出境的文物，最近几年成功追索回来的文物，也大多是当代非法出境的走私文物，对这类文物的追索有着国际法、各国国内法以及双边协议的支持。”

“可即便如此，追索文物还需要完整的证据链，而文物的流失往往是通过灰色链条，要提供足够确凿的证据链并不容易。”霍政欣表示。